aka元气兔.

[药神] 债(上)

太太们都是什么魔鬼!

悲情热线:

cp:曹斌(曹警官)×彭浩(黄毛)


私设:黄毛没死,变成黑毛


预警:没肉(还没)


上篇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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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他心事重重地穿过马路,到对面的全家去买晚饭,即便他估摸这个点店里已经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。戒烟第三天,加上轮轴上班18小时,使他意志消沉。下班高峰退潮以后,路面上十分干净,他突觉一阵空落,又不明白为何。


便利店里人影寥寥,亮着廉价而高效的白炽灯光。曹斌推门而入,同时身边一个人擦身而过。“欢迎光临”的电子女声响起来两次。曹斌习惯性地撇过头看了一眼,那人寸头剃得很短,侧脸看起来有些熟悉,他单肩挎着一个很旧的布包,旋即消失在夜色里。这样子令曹斌想起一个人,但念头即刻便打消了:事情也已经过去一年多,况且,偌大的上海。


想起那事,他又想抽烟,于是顺手拿起货架上一条口香糖,和两只冷掉的饭团一并放在收银台上。


“今天这么晚下班。”收银员说。


曹斌扬了扬下颚,“你不也是么。”


“我这才刚换班。”扫描仪“嘀嘀”两声。“帮您加热下?”


曹斌点点头,徐而又往店门外面望了望。转眼又是秋天。


 


隔日,曹斌提前了一会去那家便利店。他发现自己也许隐隐地在期待什么。或者也是因为我该在饭点吃饭了,他这样为自己开脱。店里人不少,他在货架间游荡了有一会,才排进收银的队伍。一听咖啡,口香糖,一包兴之所至的奶糖,一只包子。“19块8。”收银员说。他往兜里摸出20块钱,放在台子上,抬头瞥了一眼,随后愣住了。“彭浩。”半天,曹斌说。


收银员抬起头来。他制服的帽檐压得很低,但是那熟悉的五官一一在目。他白了些,还是瘦,显肿的单眼皮儿,好似惺忪的神态。彭浩张了张嘴,曹斌抢先道,“我是那个曹……”


“给您热一热吧。”彭浩抓起那只包子,转身放进了微波炉。有好一会时间,他俩一道盯着那里面嗡鸣的转盘。加热时间结束,彭浩回过身来,埋头把那包子推到他面前。曹斌还想说些什么,彭浩赶着说,“下一位。”


这么一会,后面已经积累了一条长队。曹斌出了店门,一步三回头,低头一看才发现暖融融的包子已经变了形,肉馅并汤汁儿从破皮里流了出来,不知道方才是谁捏的。


 


***


 


“我见到彭浩了。”曹斌对着电话那头说。


对方口气带着点久违的意思。“他回来了?”


“在门口全家,”曹斌听得出程勇那边吵闹,这是他傍晚放风的最后几分钟,“他在里边上班。”


“也是巧了。”程勇说。二人沉默了一会。


曹斌知道程勇在那之后把彭浩打点得很好。滑头如程勇这号人,断不可能让法院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缴了去,剩下那些财产,他悉数分了,也有彭浩的一份。曹斌得知彭浩最后的消息,就是他出院以后回了贵州老家。“那孩子咋样?”程勇问。


“精神头还是挺足的,没留下什么后遗症。”


“我在里边,得亏你多照顾照顾。”


“当然的。”曹斌应道,心里却有点发虚。这份良心债他俩一块背着,不但没有减轻,反而变成了两倍。挂了电话,他站在楼道的窗户边,朝马路的方向远望,徒劳地想在暮色四合前捕捉到一星人影。


见到彭浩后,那晚上的重量和颜色好像又回到了他手上。具体的记忆变得零零碎碎,他姐给他找的心理医生说这是大脑的创伤后应激反应,固然后来他没再去做那劳什子咨询。他要那些记忆清晰地保留在脑中:被撞烂的车头,男孩满头鲜血,一动不动地趴在变形的方向盘上,好似失去了生命;他是怎样发疯一样掰着那车门,直到有人把他拉开。彭浩抱起来很轻,并且在他手里还在一点点地变轻,好像随时要脱离臂怀,升起来,飞到天上去。手术室外他最讨厌的消毒水味,程勇站在走廊上,猩红的眼睛,“他只是想活着,他有什么罪”;他是怎样蹲在医院外面猛抽了一宿的烟,那之后一周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。这些碎片像玻璃碴子一样反反复复地硌他的睡眠,后来曹斌便每天跑到医院去陪床,似乎只有趴在彭浩的病床边,听着心电图机平缓的起伏声,他才能睡着。但是打彭浩醒来的第一天,曹斌就再也没去过医院。那男孩醒来后长久的沉默,给病房里的空气灌了铅,压得他喘不过气儿。心理医生总是告诉他,这事情并不是他的责任。姐也说,“你是个警察,这种事见得还不够多么?”


“可是我每回低头看,都觉得手上全是血。”他说。


曹斌用力抓了抓头发,再一次反悔戒烟的决定。他在办公室里独自坐了半天,没开灯,直到黑夜王国彻彻底底地莅临。


又隔了几天,曹斌才重起了去那家店的念头,他比上回再提早了一个钟头,错开下班高峰。“欢迎光临”的女声响起时,曹斌心里多少是希望彭浩不在那儿的。他被这个想法僵住了脚,站在店门口,进去也不是,出去也不是。但是好在彭浩仍然站在那,手里拿着食品钳,熟练地摆弄着熟食柜里的货品。见到他进来,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没别的表示。


曹斌四下里环顾了一圈,随后走到柜台前,做出轻松的口气:“回来上海也不跟我说声?”


“谁也没告诉。”彭浩小声地回答。


曹斌搭在台沿,看彭浩卷着袖子,脱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。他一眼就瞅见彭浩肘子上一条大约10公分长的白色疤痕,像一只栖居在他身上的壁虎。曹斌短促地吐了口气,别开眼睛。“你要买什么?”彭浩问,“店里有监控头,不让跟客人聊天。”


“软中,”曹斌脱口而出,“来包软中。”


“……这不卖烟。”彭浩低垂着眼。


曹斌狠劲儿挠了挠头发。“那晚上一块吃饭。你几点下班?”


“八。”


晚上八点差十分,曹斌下班,他先是在马路对面等着,没过去。在夜色里,从远处看,便利店里边亮堂堂的,隔着一道干净的玻璃门,显得清白通透。抽完了两支烟,才看到彭浩挎着包,慢吞吞地从店里出来。曹斌在鞋底摁灭第三支,等着红灯过去,赶着一路小跑才追上人。彭浩听到他的喊声,慢下脚步,但没停。“走那么快干啥?”曹斌从后面赶上来,拍了下他的肩膀。


“我以为你不来了。”


“我看你是压根没想等我。”曹斌看了一眼表,八点刚过半分。他本就是随口一说,不料彭浩好似被戳中心事似的,梗着脖子,不再言语。二人一时无话,顺着马路走着。曹斌借着清嗓的动静,偷着打量他。他穿着洗得薄薄透透的白色T恤,罩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运动外套,看样子也许是高中校服,经年累月地穿下来,肘子处被磨得光亮;牛仔裤,好像还是从前穿过的那条,但是松了些,想来是比从前更瘦了;脚上蹬着一双普普通通的帆布鞋,走起路来,腰杆仍是挺得很直。“饿了吗?”曹斌移开目光。


彭浩点头。


曹斌带他去了附近常去的火锅店,饭点过了,店里的人稀稀拉拉,他们寻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。曹斌把菜单推到彭浩面前,他拿起来认真地阅读,曹斌就认真地看他。顿下,彭浩抬起头,直楞楞地问他:“请我?”


“当然啊。”


他又低头在菜单上找着。曹斌往口袋里伸手掏烟,方叼起一支,又想起什么似的摘了,放在手里捏着,转来转去。彭浩点完菜,瞅他:“你抽吧。”


“不了。”曹斌索性收起烟,“你的病,怎么样?药呢?”


“大夫说稳定了。吃到今年底,再看情况。”


“那不是挺好?”


彭浩交换了一下两只手在桌上交叉的次序,不予应允。


“家里怎么样?”


“挺好。”


曹斌发现彭浩说话时候的习惯,眼睛总爱直勾勾地盯着对方,透着一股愣劲儿。他眼仁儿很黑很亮,眼白分明,像两颗玛瑙珠子嵌在一汪盐池里。他脸庞消瘦,愈是显得那眼睛黑,颧骨的线条向下归拢,落在紧紧抿着的干涸的嘴唇上。曹斌给他倒了杯茶水。


“将来怎么打算?”


火锅端上来,热腾腾地摆在中间,视网膜上泛起一层白雾。彭浩把一整盘牛肉倒进锅里,掩过了这个问题。他没点什么蔬菜,满满一桌子全是肉。在水蒸气对面,曹斌发现,尽管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,彭浩的态度还是有了松动,曹斌偶尔问他话,他把脸埋在饭碗里,时不时模糊地应上两声。小孩嘛,曹斌想着,差点笑了。


他不饿,没吃上几口,桌上的东西全给彭浩一人饿狼吞食,风卷残云。彭浩吃完,抹了把嘴,试探性的口气:“你呢?”


“什么?”曹斌端起杯子,抿了口水。


“你……还对付?”


曹斌挑了挑眉毛,“还能怎么对付,忙。”


“我勇哥咋样,”彭浩打了个嗝,“在里面?”


“改天带你去见见?”


“不了。”彭浩垂下眼。


曹斌结完账,走出店门,外面已经刮起了秋风。彭浩抱着他的包,蹲在台阶下面,怔怔地望着往来的车流。他背影单薄,被风吹鼓起来的外套和秋夜庞大的背景互相拉扯,却莫名的有一股韧劲。曹斌点了根烟,立在不远处,看了会。烟抽完,他招呼彭浩,“走了。”


“我往那边走!”彭浩站起身,没过来,指着马路的另一头。


“我也往那边回去啊!”在冷风里,曹斌喊道。


“那我往那边走!”彭浩改指着另一边。曹斌还没回话,他反身一溜烟跑了。


 


***


 


国庆之后,气温下降得飞快。几天的光景,人行道上就积满了厚厚的梧桐叶子,踩上去嘎吱作响。十月中旬又接到了一个大案,曹斌东奔西走,忙得仿佛一台加班机器,每天保持一包烟的频率,直到凌晨一二点,才能和衣在办公室里睡上一会,到早上五六点,又被门卫拉开铁闸门的声音吵醒,只能到厕所里用冷水冲脸。昏暗的镜子里,他发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黑白色,只有眼里的血丝是红的。一天里忙完一阵,曹斌间或起意要去便利店看看,但是一低头看表,时间点总是错过。结案时已经是月末的一天,下午四点,处长召集所有人去楼上开个总结会。曹斌请了假。


“我这已经快死了。”曹斌用手指比划自己整张脸,“您让我去,就得找人把我抬上去。”


“最后一个会都开不了?”


曹斌没说话,紧紧地捏着眉心,示意他等等。处长见他这样,走前撂下一句“好好休息”。


等办公室里的人走空,曹斌抓上外套,利索地站起来,对着楼道里的更衣镜,用手扒拉了几下两三天没洗过的头发。他一路小跑着出了警察局的大门,天光还早,但是云层厚重,埋着雨意。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时,他想,彭浩?为什么是彭浩?起先,曹斌把这归罪于程勇在医院里那几句怒吼,把他心里最后一点游离于法和人情边缘的底线震得稀巴烂,而彭浩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,记着他仿佛是一种应激。但再度见到彭浩,曹斌意识到,紧紧固住他的更多的是愧疚感,是一串盘虬卧龙的因果,彭浩就在他向下发掘所能到达的最深处。况且,那小孩深深的眼神里有一股浑然的生命力,仓黑色的,狂得吓人。曹斌想着,才发觉自己的下唇内侧被牙紧紧咬得出了血。有病,他骂自己,魔怔。


店里人少,但他寻了半天,也没看到彭浩。收银台后面站着一个年纪大些的中年男人,穿着一样的制服。曹斌觉得自己心口猛地塌陷下去小块,他提了口气,才上前去问那人:“平时这个点上班的那个小伙子呢?”


那男人胸标上写着“店长”二字。他抬起头,见来人器宇不凡,浓眉紧锁,断出是在街对面上班的民警。“您说小彭?”店长小心翼翼地问,“他犯啥事儿了?”


“没啥事,”曹斌放低声音,“我是他……大哥的朋友,他哥让我照顾着点,这不是来找他出去吃顿饭。”


“我看他今天脸色不好,打发他回家了。”店长凑到近旁,“他是不是有那个白血病?我还上网查了一下。可惜了,看样子是个挺能干活的小孩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就是怕在我这店里出事。”


曹斌借着抬手舒展眉心,挡过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。“能出什么事?”


“您也知道,天有不测风云……”店长自顾自说着,下半句被曹斌的眼神唬得收了回去,“……不过他也没个手机什么的,知道就给他打个电话了。”


曹斌站在道旁的垃圾桶边迅速地抽完一根烟,才回警队拿车。他凭记忆沿路开,找彭浩以前工作的屠宰场,从前去过一次,实际上,除了那儿,他也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人。一路上他觉得心口烧得慌,大约是因为长期缺觉。


黑色大切诺基驶进屠宰场几个工人的目光里。下车扑面而来的牲畜粪臭味,熏得曹斌一口气没喘上来。他不自然地咳嗽几声。工人们打量片刻,复又缓缓低下头去。一路沿着猪圈往里走,尽头就是帮工宿舍。两旁的猪听到脚步声,大猪无动于衷地躺在地上,几头小的纷纷循声过来,站在泥泞黑糊的地板上天真地望着他。他三步并两步穿过那些动物,到最里面第二间门前站定了会,叩门。门是那种绿色的木门,上面带着纱窗。他敲了两遍,没回应,方要伸手扭门把,透过门上的纱窗网眼看到一个人影正朝这边移动。


彭浩眯细眼在里面盯了他会,才开门。曹斌想进去,但是彭浩用身子堵着。“什么事?”他开口说话,曹斌听到他鼻音很重,又伸手推门,“让我进去。”


“什么事?”彭浩又问。“看看你。”曹斌说。


“我没事。”


“你他妈开不开门?!”曹斌“啪”地一掌拍在门上。彭浩给他突如其来的无名火吓了跳,门从里面拉开。曹斌暗自在背后揉了揉掌心,刚才那一巴掌的余震尤在,火辣辣的。


进了屋,屋里仍是黑暗、湿冷,空气像浸过水。一盏长明灯在狭小的屋子中央昏昏然亮着,依稀看到几张窄小的高低床,上面铺着陈旧的褥子。只有一张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,床尾搁着彭浩的书包。那床边上是一张木桌,上面一块有裂痕的玻璃,底下压着一张照片、几片剪报。身高一米八的曹斌站在中间,张大手就能摸到四周黑乎乎的墙壁。墙上挂着一面日历,按日翻的,是今天的日期。彭浩没理他,径直爬回床上缩着,用被子罩住自己。曹斌尴尬地站了会,慢慢寻着坐在他对面的床铺上。刚坐了没会儿,他索性又站起来,到彭浩床边坐下,手拍了拍那团被子的鼓包。“出来。”曹斌好声气儿说。


被子鼓包动了动,只是换了一个形状。这让曹斌想起小时候科学课,老师给每人发了个鸡蛋带回去孵化,他花了三天呵护自己那枚蛋,最后小鸡将出时,能用手指摸到薄薄一层的蛋壳下面有东西在挣扎。这让他心底一下柔软了些:“彭浩,让我帮你。”


被子掀开了点,露出半个寸头,彭浩的声音闷闷的:“曹警官。”


“感冒了?”曹斌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捞他,摸到发烫的额头,“怎么回事?”


“吹风。”


“吃药了吗?”


“吃了。”


“你得去医院。你的感冒和别人不一样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那走吧。”


“啊?”彭浩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他。发烧使得他眼眶深陷,两只黑眼珠子也没了神采,“我自己去。”


“你去个屁。”曹斌说,“坐我车。快点!病历本拿上。衣服多穿两件。”


彭浩磨磨蹭蹭地坐起身来,发热使他全身关节疼,只能慢吞吞地穿衣,但那黑刺儿头仍然倔强地昂着。曹斌看着好笑,把皮衣外套脱下来,递给他:“加上。”


彭浩愣了半天,伸手又推回去。曹斌便把衣服塞到他怀里,他摸到里层的绒毛,被人体熨烫得十分温暖。“我不要穿你的,”彭浩皱眉,“娘了吧唧的。”


“你找打?”


曹斌穿着一件衬衫,蹲在宿舍门外抽烟,听里面人在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。天将雨,泥土的腥味伴着猪场的牲畜味儿,随着尼古丁一道卷进他的肺里。香烟烧到头他还浑然不觉,直到骨节处传来滚烫的意思。他惊了下,烟头弹出去,落在泥地上滚了几圈。方此时,背后的门开了,彭浩拎着书包走出来。他穿着曹斌的黑色毛领皮衣,衣服嫌大,腰间空空荡荡的。一双黑目静静地盯着他,“曹警官。”


“叫名字就行。”


曹斌抹了把下巴,望着他转身锁门的背影,吐出最后一口白烟,脱口而出:“你要不要跟我住?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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